采访者:贾佳
受访者:谭勋
时 间:2010
贾佳:“李明庄计划”是您近几年来最重要的系列作品,这个系列是从何时开始做的?您是从哪儿得来的灵感呢?
谭勋:“李明庄计划”是从08年开始的。 “李明庄”是一个概念,它是我天津工作室所在的地名,本身上说并没有什么具体意义,只是我试图对一个问题进行深入的思考与探索的工作计划。2008年之前我就已经在不断的对这计划进行思考和尝试了,只是当时线索还不是很清晰,但是自己已经在创作过程初期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并认为自己可以顺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从2008年陆陆续续到现在,这一系列的作品已经有近四年的时间了。在近来的作品展示方式上我营造了一个场域关系具有很强的装置感。
现在来看,这个系列是对我自身思考的一个回应和对雕塑的一个解决方案,是从材料角度、艺术观念、文化身份和价值意义的一个综合性探索。我一直在观察和思考着这个计划能不能实现出来,这个计划也并不是完全清晰的是一条线,只是有目的的往一个方向去发展。这个方向就是关于中国的文化符号和文人精神与当代艺术语境下艺术身份和地位的思考,也是我对中国文化精神和东方精神的一种理解上的探索。我希望中国艺术家的文化身份的能在国际化的当代雕塑上有一个表现并走出一条我自己的路!我观察到一些艺术语言的发展没有方向感,不是从美术史上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和定位就是在流行的表达方式上做文章,并没有任何突破性。我习惯于通过对探索学习过程的不断质疑反思,来解决寻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希望在对西方现当代艺术的质疑中建立相应的文化身份。
到今天,中国当代艺术走过了30年的路。中国雕塑无论从认识角度和发展方向上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个语境和文化状态,不应该停留在表面上的图示和符号上,从觉醒到成熟都需要有明确的意识,为自己的文化发展建立一个探索的语境和出口。
贾佳:《柱头系列》和《被贩卖的生活》都是“李明庄计划”的一部分吗?
谭勋:对,这两个系列作品都是“李明庄计划”的一部分。《柱头系列》是我收集的清晚期建筑用的“檐柱”,我在上面雕刻了一些国画里的山水意象。意图表达我对传统文化的趣味和呼应是我对文化意识上的一种思考。
我小时候随父亲学习过很长时间的国画、书法,中专时候学的是工艺美术,大学时期学的是雕塑。接触的文化范围和艺术门类很丰富。可能是环境影响我对于传统文化中的国画和书法的感觉和记忆是非常深刻的,它有我自己的理解里面,通过这种理解去思考很多事物背后的问题,这些问题在头脑中显现出一个并不很单纯的状态。这种图像符号的利用可能跟中国古代文人的文化精神有相通之处,但对我自身来说,追求的是一种当代意义下的文人精神,希望生活在某种理想的文人状态下。
作品《被贩卖的生活》是我和几个朋友去浙江的富春江做过一个考察,黄公望曾在此作过《富春山居图》,情景相差甚远。当富春江游后归来,我便在铝质饭盒上雕了一组长卷式的山水。这些作品的感觉和画面跟黄公望笔下的风景感觉是不同的。我是想通过一中转换的过程,来解释关于时代不同、生活环境与生存方式的不同状态下所存在的某种一致性。
贾佳:我个人认为作品《茶事》,是与您其他的作品无论是形式上还是材料上都是区分比较大的一件作品。创作这件作品时,您是出于怎样一种心境?
谭勋:《茶事》这件作品跟我其他的作品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关联,这件作品是2009年创作的,也是跟“李明庄计划”同步进行的一个工作计划,只是这个系列作品比较少。除了“李明庄计划”的创作外,当时我还在思考跟“痕迹学”相关的一些问题。我做了很多实验,也不停的在观察我们生活中的一些生活印记,其中包括很多人在玩物上所下的功夫,还有在人们生活中随意下所留下的某种痕迹,还有自然造物所留下的什么。这些“痕迹”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着我们的生活,而每天都伴随着我们的生活发生着很多不同的“痕迹”变化。纸杯也是,茶渍、咖啡沫在茶杯里存留一些时间之后,便自然留下了一种痕迹,长此以往,这种痕迹便会越加明显和深刻。我把他这些纸杯展开,它便形成了一个扇面形状的东西,我想通过这种行为方式把这些与生活相关的痕迹展现开来,来体现我生活中在某段时间和岁月的记忆。其痕迹的力量很强大。
贾佳:从木头、金属、餐盒、再到茶缸、脸盆等材料,我发现您在作品材料的选择上跨度挺大的,而且很有自己专属的独到性。另外您的作品中也有很多现成品的利用,比如木桌和木头的盆架,您觉得材料在作品中的重要性是如何体现的?您在创作中是如何选择材料的呢?
谭勋:一直以来,我对材料都是十分敏感的,我非常喜欢观察,也尝试了很多,后来便渐渐对自己身边的材料和物的观察与思考形成了一个日常化的习惯。我一直认为:无论是现在的工业制品、生活用品还是日常生活中的弃物以及古人留下的东西或自然物……,每个物体都有它本身的气场、身份以及精神价值在里面,它有自己的属性。关于我选择的材料,我希望他变成我生命和思想里的一个部分。我喜欢搜集和寻找,我经常去收集古董、家具、废旧物品每件东西都有它的气息和审美精神,有很强的“存在”意义。这些“物”可能没用,我也会把它存放在我的工作室里,我觉得这很好玩,就像一个有思想的破烂王。
我选择文革时期的茶缸和脸盆、汽车、家具……作为材料,我觉得它们有明确的时代价值和属性,我对它们进行了形式、内容与功能上的改造与利用,它对我的思想意识形成了一个有效的载体和传达的出口,重要的是最终的作品带给了我们思考。
观者看我的作品,觉得我使用的材料种类非常多,也非常丰富,但事实上它们在我的眼里是相同的,是统一的,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区别他们的不同。我希望我的材料选择能很自然,能产生自然衔接和呼应,也就是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容易,所谓的这种呼应与关系是说不清的,我希望这些东西是浑然一体的,给人的气氛和思考也应自然的。
贾佳:您对材料的这种敏感度是不是源于您在2000年您在中央美术学院高级雕塑材料研修班的学习?
谭勋:2000年的材料班对我有影响,当时材料班的安娜教授与隋建国先生对我影响很大,还有很多方面对我都有很多影响,但没有什么影响是单一。其实我对很多事情始终都是持一种质疑态度。而经验和影响一直是在继续的,“人生没有任何一条路是白走的,都会留下点什么”,每一种实验和经历都会让你得到帮助和感悟。我觉得我现在对材料的认知和我的创作概念都是人生思考的一个片断,算是一种积累吧。
贾佳:现在您有在美院的教学,那么教学和创作的时间您是如何分配的呢?
谭勋:是的,现在我很忙碌,有很多教学工作和教学上的管理工作,与艺术创作是很矛盾的。久而久之,我发现很多东西还是会反作用于你的艺术的,很多事你要想明白了也就自然了。我始终把创作当做我日常化的一个状态和事件,我觉得只有通过自己眼睛观察出来的并经历过事情才能产生跟自己内心有关联的思考,我必须要解决我内心对艺术的满足和需要。最重要的还是我的兴趣,我喜欢的事情我自然会挤出时间去做。
贾佳:您关注艺术品拍卖吗?雕塑市场拍价较低,跟艺术家的付出并不成正比,您怎么看待这个市场现象?
谭勋:我认为:拍卖的好坏并不代表作品的好坏,也不代表艺术价值的高低,只能作为一个市场来看。近几年我每年都拍一两件作品,拍卖价格不高但比较稳定。雕塑目前拍价较低但他是很真实的市场,没有太多炒作在里面,它不像油画、近代书画是炒起来的。这跟中国收藏的眼界与雕塑拍卖起步晚是有关系的。雕塑市场未来应该会很好。
贾佳:您参加了今年十一月份的寺上美术馆的“清晰的地平线”中国当代雕塑三十年的开馆展,您认为这种企业和私人美术馆的建立对艺术家有什么影响?
谭勋:对艺术家肯定是好事,艺术家会拥有更多的机会、空间、场地来展示自己的作品,这是十分有意义的。画廊越多,美术馆越多,对艺术家发展越好这是必然的。企业和私人美术馆的建立,对企业本身的文化取向和企业认知度都是有价值的,是文化追求上的价值体现。关于寺上美术馆的开馆展,值得肯定的是策展人对中国当代雕塑30年做了一个很好的梳理,在学术把握上很有份量和意义,这是当前很有价值的一个展览。